作者简介
罗萍教授
罗萍,女,武汉大学社会学院教授、武汉大学妇女与性别研究中心学术顾问。
阅读提示
《圣杯与剑》在人类文化学的高度上对两性关系的历史、现状和未来作了整体性的研究,探索了从旧石器时代开始的欧洲人类文明史上女性缺失的原因。本文作者认为,男性统治与歪曲人类文明史不仅是同步的,而且是相互依存的。我们必须找到一种关于男女合作的新整体论,从性别整体论的观点来考察历史。
正文
《圣杯与剑》(理安·艾斯勒著)在人类文化学的高度上对两性关系的历史、现状和未来作了整体性的研究。该书用大量篇幅讲述了欧洲新石器时代男女两性的故事。笔者阅读该书时深受启发,近日重读这本经典著作,又有新的收获。本文主要探索从旧石器时代开始的欧洲人类文明史以及女性为何缺失?
旧石器时代洞穴艺术表现母亲女神
旧石器时代是一万年前的人类文明社会,那是属于人类生命源泉——伟大母亲的时代。
奥地利出土的旧石器时代雕像:沃尔道夫的维纳斯
旧石器时代的洞穴艺术真实地记录着当时人民的生活场景。女性雕像、壁画、圣殿、墓地再现了当时人们的日常生活,描绘了他们的相互关系。那个时代的“原始生殖崇拜”就是看重妇女的生育能力,生育对社会发展的重要作用。其中女性居洞室的中心这一事实是对女性在生活中的显著地位和重要作用的朴实反映。
考古学家对绘画中的条状物和线条存在截然相反的解释。一种观点认为,画的是些武器,与男人狩猎有关。另一种观点认为,这些画的或刻的线条更可能是幼苗、树、枝条、芦苇和叶子。但是,它在显微镜下,这种设想的标枪的倒钩不仅弯错了方向,而且标枪的长杆的尖端也是错的。这些线条画得或刻得无疑完全符合在树干顶端的枝条的正确角度。换句话说,这些和其他通常被认为是“倒钩记号”或“阳物”的雕刻可能只不过是树、枝条和植物的某种风格化的表现,更多表现的是与女性相关的事物。
旧石器时代的洞穴艺术表现着女性在生活中的重要地位与在社会中的核心作用,同时,从旧石器时代的洞穴艺术也看不出有两性不平等的现象。
新石器时代是一个性别平等的伙伴关系社会
新石器时代是一个女神崇拜时代,一个平等、和平的时代,建立的是一种两性伙伴关系社会。
——强调“给予”的女神世界观。与旧石器时代不同,新石器时代有比较完好的遗址,如卡塔尔·惠雅克和哈希拉镇两个新石器时代的著名遗址,揭示了女神崇拜文化。女神是统治宇宙的神圣母亲,神圣母亲不仅给予人民以生命,给予其物质和精神食粮,还能将她的孩子带回宇宙;女神世界观强调“给予”而非服从,是为自己的人民服务,而不是强迫人民服从其权威。
——一个性别平等、社会和平的时代。在古代欧洲的文明中,考古学的证据表明,男性统治并不是规范。这是一个两性之间有了劳动分工,但没有家长制,没有财产差别,两性平等的社会。当时的坟墓也表明了这是一个性别平等的和谐社会。“这些新石器时代崇拜女神的社会最引人注意的是,它们没有大量‘首领’的坟墓。……这里没有伟大的统治者的标志:他们在去世时把那些身份低下的人作为陪葬品。”
——两性伙伴关系社会。这是一种伙伴关系的社会,人与人之间,男人与女人之间是伙伴,艾斯勒把它称之为与统治者社会相对立的两性伙伴关系社会。伙伴关系社会提倡一种责任和爱的权力观点。妇女在史前的宗教和生活中发挥了重要而有力的作用这一事实,并不意味着男人是处在从属地位上的。这种权力似乎是这样一种权力:它更是一种责任和爱的权力,而不是压迫、特权和恐吓的权力。
土耳其出土的一个前6000年前的神偶,学者认为这个是个新石器时代的丰饶母神
“笔”和“铁笔”淡化、歪曲文明史
为什么在人类文明史上,新石器时代这样一个性别平等的伙伴关系社会里没有留下美好的一页呢?因为笔和铁笔歪曲了文明史。
——妇女在文明史上的作用被抹煞、被忽视。妇女所担当的人口生产在人类进化中起着如此重大作用,一直被主流文化所淹没;妇女在采集和食物加工中的作用在文明史上被忽略,妇女采集者而不是男子狩猎者在我们人类的进化中起着最基本的作用,这是一直被文明史所忽略的事实;妇女抱孩子采集需要解放双手,这在人类直立行走中的积极作用也被文明史忽视。
——笔和铁笔重写的历史。牧师凭借一支笔就改写历史,要把历史改写成抹掉妇女作用的男人史。《奥瑞斯忒亚》是最著名且经常演出的希腊戏剧之一。在这部名著中,在审判杀害自己母亲的俄瑞斯忒斯时,阿波罗神解释说,孩子和他们的母亲并没有亲属关系。欧洲中世纪的“产翁制”,一种父亲在新生儿月子里接受亲人们祝福享受产假享受营养的制度,它是一种认定创造孩子的是父亲而不是母亲的荒谬制度。笔和铁笔就这样颠倒历史。
——基因预先安排说。为给男性统治秩序寻找理论根据,也有那么一些庸人在昆虫世界中寻找男人统治的基因,并进而得出,“严格的等级制社会秩序的标准模式——人类关系的男性统治和女性被统治模式——是预先安排在我们的基因中的”的荒唐无知的笑话。
一条细缝展示的人类文明史
男性统治与歪曲人类文明史不仅是同步的,而且是相互依存的。
今天的文明史只是从一条细缝中观察到的人类活动景象。剑是男性统治社会制度核心。这是由男性的剑所象征的力量。入侵者的剑象征着最高权力。文明的基础是在统治者社会之前发展起来的,在男性统治者社会中,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男人之间争夺的血腥史。女性在历史上的活动被掩盖,被淹没。统治阶级只打开了文明史一条缝,只观察到男人在历史上的活动和作用。按照人类社会整体论观点不能抹掉女性的活动与作用。但是,我们传统的历史学有意删去了与妇女“女性”有关的东西。大多数受过教育的人仍然很难相信,曾经存在过在历史上起过重要作用的妇女,或者不会相信。
我们必须找到充实并发展一种关于男女合作和男性统治的转化和选择的新整体论理论所需要的资料。这是一个相当艰巨的工作。要通过历史范式,发现或寻找到女性在文明史上作用的新材料。如果我们从一种性别整体论的观点来考察历史,那么,我们就能发现妇女在人类社会历史上的积极作用和伟大贡献。只有在那时,真正的客观的包括男女两性活动的人类文明史才有可能产生。